一锅有思想的鳜鱼汤 一锅有思想的鳜鱼汤一锅有思想的鳜鱼汤

一锅有思想的鳜鱼汤

一锅有思想的鳜鱼汤

我老婆买了一条鱼,一条野生的鳜鱼。鱼到了我的手里,真是物归其主。我准备给我老婆和孩子做一道鳜鱼汤,具有崇高的意识形态的鳜鱼汤。我把铁锅热好了,为了发扬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艰苦朴素的作风,我在滚烫的铁锅里放了半勺油。我儿子在边上观摩我做汤。

他说,爸爸,爸爸,咱家又不缺油,你为啥只放了半勺油呀?

我用勺子敲着儿子的脑勺,这勺对勺的方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。我大声对儿子说,你只青肚皮猢孙,你在学校里读过的书全忘记啦,我们要发扬艰苦朴素的作风。我儿子自从不信仰老子后,他就开始一门心思地信仰书本。我用书压他,我要他干什么,他就不敢说半个“不”字。

油已经滚烫了,烫得有点冒烟了。我还没把鱼放到锅里。我老婆在边上开始指点江山,她说,煎鱼,油温应该控制在八九层热度。

我问她,这是谁告诉你的,你没读过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吗,你难道就不懂千锤百炼的道理吗,你难道不懂在烈火中才能永生的道理吗?我这一席话,一下子就把我老婆给hold住了。

鱼下锅了,它居然还在油锅里活蹦乱跳,它这一跳险起惹起火来。我就用敲儿子的勺子敲鱼的脑袋。我认为,我跟儿子的矛盾是人民内部的矛盾,我跟鱼的矛盾则是敌我矛盾,所以我敲鱼的时候,心狠手辣。我跟在一边观摩烧汤的儿子说,如果你不听书上的话,在社会的熔炉里活蹦乱跳,你老爸也会大义灭亲的。

我儿子在边上啃着一截手指头说,爸爸,我饱了,我要进房间看书了。

我对儿子说,去吧,去吧,好好学习,天天向上!

现在,捣蛋的儿子不在边上了,我可以大显身手了。我发现,锅里鳜鱼的皮脱掉了。我心想,敌人狡猾的外衣终于被我剥掉了,它再也无法伪装了。我一不做二不休,给了它兜头一瓢冷水。我想,我对敌人一定要像冬天般冷酷。

没过多长时间,锅子就开始咕噜咕噜唱歌。在鱼看来,那是生命的挽歌,在我看来那是胜利的凯歌。

揭开锅子,水汽把我包围起来,我云里雾里,有了黎明前黑暗的感觉。现在我要开始下调料了。

我准备在汤里放一小包芝士。我老婆坚决反对,她说,祖上从来没有在鱼汤里放芝士的规矩的。我责问她,祖上生活在封建社会,他们的脑子那么封建,他们做的那些事情,有几件事情是对的。我还告诉她,马克思最喜欢吃芝士,恩格斯也喜欢吃芝士。

我在做老婆思想工作的时候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把芝士放在了汤里。我觉得革命就是要果断,特别是面对那些保守派,一定要先下手为强。

放好芝士,我要再放辣酱,我要放很多很多辣酱,很多,很多。我老婆说,她是不吃辣的,她从小就不吃辣。我很生气,我跟她说,毛主席最喜欢吃辣,毛主席吃饭无辣不香。我老婆不怕我,不怕天,也不怕地,就怕毛主席。这世道,只要有一点畏惧感,就有改造的希望。我就当着她的面把半瓶辣放进了锅里。鱼汤的色彩立马变得非常鲜艳,鲜艳得像新生活,鲜艳得有点“主义”的色彩。

我老婆看着这锅鱼汤说,好了,好了!

我不知道,“好了”是什么意思。革命征程从来就是漫长的,好了,好了,我怎么听,都觉得,我老婆有点拒绝革命的味道。

我跟她说,革命就要彻底,行百里,功往往在半九十。

现在,我要在汤里放点醋。我为什么要放醋?因为扬州人和镇江人都喜欢吃醋,扬州出领袖,领袖喜欢吃醋,自有他的道理。

我后来在汤里还放了点蚝油。我为什么放蚝油?因为我听说,我们居委会书记喜欢吃蚝油,我觉得既然他老家喜欢放点蚝油,放点蚝油总是不错的。

好了!我把鳜鱼汤烧好了。我高声昭告老婆儿子,快出来吃鱼汤,来过共产主义的生活。

我老婆吃一勺汤,说我没放盐。

我儿子吃一勺汤,说我没放料酒。

我气不打一处来,盐和料酒是小民的调料,不放也罢。

老婆跟儿子说,我们俩一起到外面去吃西餐吧。

反了,真是反了!我觉得,我们家的政治形势变得异常复杂,我几乎无法控制局势。我吃了一勺我烧的汤,皱着眉头说,你们带我一起出去吃阿好?

后记:作为革命者,我妥协后,老婆说,你一个人在家里,读教材里的刘胡兰、邱少云、董存瑞、黄继光吧。我才突然发现,他们本来都是活生生的英雄,被作家写进教材后,却变成了一锅我煮的鳜鱼汤。

我老婆居心叵测,她们喜欢都德《最后一课》里的小弗朗士。她们喜欢《城南旧事》里的英子,她认为,都德、林海音比我会做菜,也比那些革命作家会做菜,我们不讨厌刘胡兰,我们讨厌那些不会做菜的作家。

(本文有感于文汇公从号《请刘胡兰离我的孩子远一点》一文)

2017

年5月22日晚于云何书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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